[NORN9] [结贺史狼过去的故事] [完结] 永恒

一d · 发表于 2016-1-31 04:25:07

写在前面的话：
正文开始之前，本人有几句想说。

从我打完NORN9 LAST ERA第一条线——结贺驱线之后，就已经开始构思要写一篇结贺史狼爸爸的故事了。完成这篇文章的时候，我才刚刚打完了小春组的全线和朔也线，所以下文内容很有可能跟官方设定冲突，倒是希望大家不要见怪，并且能够留言告诉我，我会尽量修改的，谢谢！

另外，本文有2万5千字的篇幅。
翼梦的一排文字太长，看起来可能比较累，大家可以复制粘贴到word里看= = 欢迎问我要word文档下载，或者去我的LOFTER看：http://yiwenzi.lofter.com/post/30c1e5_9cf49ab

希望大家能享受一趟愉快的阅读之旅。

永恒

“接下来，我会问你九个问题。等你明白了所有答案之后，就知道该何去何从了。至于如何回答——以往已提醒了你无数遍，相信不用我多说了。”
“第一问，你的名字是什么？”
“艾因（アイオン）。”

2062年春

这一天，他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东西。
那是一把旧式半自动手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，佐藤教授临死之前交给他的。它没能保住教授的命，却像要为此赎罪一般，带他穿过这一个月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林弹雨的战场，最终到达这里。
这段命悬一线的记忆依然赤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地可怖，光是想想就让他透不过气来。灰尘随着身体的颤抖，从发丝间扑朔下落。
身着A国正规军服的女人看出了他的异样。她先让手下把收缴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支带下去，然后上前来，用极其微弱的力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不用担心，结贺教授。这里是本国的秘密基地，你已经安全了。”
他抬起蒙尘的双眼，其中满是风餐露宿的疲惫与身处异乡的疑惑。
“这一个月来，是我国的士兵护送你到了这里。即便你不相信我的话，他们的实力，总不容置疑吧？”
“确实，”他低下头喃喃道，“没有你们，我早就和教授一起去了。”
“我们没能及时赶到，致使学界失去了这样一位泰斗，实在太遗憾了。佐藤教授此生无法在本国大展英才，希望身为教授高徒的你，能够继承他的意志。”
什么意志！不过是帮你们称霸世界的棋子罢了！他忿忿地想。被A国强行拉拢来的科学家们，尽是些出卖了自己灵魂的傀儡而已。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被囚禁一生、让自己毕生的研究与心血被一国的野心吞噬，日复日、夜复夜地工作，直到精疲力尽地倒下，直到尸首被消解、化为异国国土的养分为止！
是像教授那样，被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突袭致死，亦或是在这里无端浪费岁月直到老死，究竟哪一种死法更好，史狼曾在心中思考过无数遍。
虽然愤恨至极、失望至极，但令他最为绝望透顶的，还是自己。
对着这个将要囚禁自己、将要啃噬自己的国家，他以难以察觉、却确确实实的幅度，点了头、低下了头。
“很好。让我们一起改变世界吧，结贺教授。合作愉快。”黑发的女人露出冰冷的笑容，向他稍稍伸出手。细白嫩滑的手，昭示了她并非专业军人。
“……合作愉快。”史狼有气无力地答着，将载满这一个月收集来的各国尘土的手伸了出去。
女人轻轻瞥了一眼他的手，手指僵硬在了半当中。
“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。”她说。

从小岛的后山到宿舍，有一段漫长的石子路。
两边的荒原上生长着稀疏的杂草，树林彰显着与季节完全相反的衰亡征兆，任乍暖还寒的劲风挂下最后一片枯叶。远处是光秃秃的黛青色山峦。
破烂不堪的鞋底传来针扎般的刺痛，史狼忍耐着，用双手裹紧了薄薄的衬衣，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。
干渴、饥饿、浑身肮脏、精疲力尽、生无意趣，他就这么走着。
这条路无尽延伸着，景色一成不变地单调。就在他最后一丝耐心都要磨灭的时候，变化出现了——
真是祸不单行。那是一片墓地。
一列列格外整齐地排列着，像只训练有素的亡灵军团。灰黑的墓碑们几乎与暗沉的大地融为一体，灌木丛的枯枝败叶斜倚下来，更显得那里有如起了迷雾一般，令人望而生畏。唯有每座墓前星星点点供奉着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的什么，还算增添了一份生气。是蜡烛吗？还是吊灯呢？
史狼虽然背后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森森的，却依然不自觉任思绪发散。
突然，他看到了。
一大片白色。纯白。在亡灵中飘舞。虚幻得有如鬼魂，却又缥缈得宛若精灵。“那东西”在一座座碑间飘摇，亦或是翩然起舞，浅粉红的长发若波涛翻滚，那是被风儿引至这人间炼狱的第一片樱花，在簌簌下落。
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。这是太过远离现实的一幕，他怕声响会吓跑她。
“那是……？”他忘了身边的女人是他的上司，只是顺其自然地发问了。
幸好女人也没有丝毫不快、惊讶，只是像他一样，久久地望着那个方向，仿佛要娓娓道来一个故事一般，缓缓答道：
“那是我妹妹。徒徒枝唯。——没什么好看的，走吧。”
宿舍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。走近的时候，他才发现墓地后有一座小小的农舍，应该是粉发少女居住的地方。
而那些供在墓前的“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蜡烛”，其实是一只只发了芽的土豆。

史狼的室友是一个叫远的外国人，却自称是A国公民，并捧着A国的程序书躺在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上看着。他一头深褐色的头发，前刘海直要将眼帘挡住，看上去难以亲近，实则很热心。一见史狼，就一咕噜爬起来要跟他握手，史狼以想先洗澡为由婉拒了。史狼存心不想和研究所的人有什么瓜葛，对方倒也并不在意，指示了史狼澡堂的地点，仍旧回到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上去钻研他的学问。
拜这毫无意义的自尊心所赐，半小时后，史狼站在广阔的原野与浩瀚的苍穹下，像古往今来的哲学家们一样，垂头深思——
他迷路了。

“……”史狼呆站在她面前，不知所措又满怀愧疚。这让他想起中学时期，他被小伙伴们怂恿，翘课去森林玩耍，被母亲知道后归家时的心情。母亲也是这样弯下腰来，从下方窥视他低垂的脸上是何种表情，她眼中的那份悲伤，他至今难以忘怀。
“嗯？”可是，眼前的少女眸中，除了强烈的好奇，分明再没有其他东西。
该怎么向她解释呢？自己迷失在这片无遮无挡的平原上，却找不到回宿舍区的路，只认得来时经过的这片墓地？就算问她澡堂在什么地方，住在这荒郊野外的她，究竟知不知道呢？就算知道，以史狼的认路能力，说不定兜兜转转了一圈，又会回到这里。
明明下定决心，不和这里的人有所牵连，史狼却在第一天的第一个难关上卡了许久。
“啊！我明白了，”她突然间抬起头来，眼中如雨过天晴，满是欣喜的闪光，“这位先生是来做客的吧？虽然我从没有接待过姐姐以外的客人——姐姐也算不上客人——但我会尽心竭力地服侍您的——啊，我又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——快请进吧！”她像个仆人一般退到一侧，弯下腰做出邀请的姿势。
“不……我要去澡堂……”史狼被这阵仗吓得后退一步，心想是不是就此离开比较好——她的(xing)格和自己预想的实在差太远了，而且正是史狼不善应付的类型。
“那正好！请到我屋里来洗吧！”
“啊？！”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惊得他又后退一步，她却再次向前逼近。明明她眼中的光芒是那么纯净无暇，他却觉得她像猛兽似的让他害怕。
“走吧！”不待史狼犹豫，她就向他伸出手来。
“等等，我的手还——”史狼低下头，瞥见自己沾满污浊的双手，把头偏到一旁。他用余光观察着少女的神色，等待着再一次冷漠的回答。
“——这不是正好吗？”
尘粒摩擦而坠、泥土风干剥落，双手那细密、温暖的感触，如一阵清风直达内心最深处。
史狼惊讶地望向温暖的源头，却见一双同样布满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的小手，将他粗糙的大手整个包裹了起来，层层叠叠，风雨无碍。
“你看，我的手不也一样脏吗？”
抬起头，他看到了少女毫无保留的微笑，青涩、羞赧、轻柔而和静。
那是那年春天，他所见到的，第一缕阳光。

“第二问，你需要舍弃什么？”
“私心。我没有亲人，亦没有友人，我将为全世界人的福祉与未来而存活。”
“不对，”黑发的女人摇了摇头，“后半句有点错了。”

2062年夏

春去夏来，短暂的时光并未磨去史狼的固执，他依然执意不和A国的任何人多交流，和远也只是每日问候、谈论工作。倒是不知何时，他养成了收工后去唯那里洗澡吃饭的习惯。一方面是逃避与其他人的私下交流，另一方面的原因……他自己也不清楚，为何那间破落原始的小农户，会对他有别样的吸引力。
说来也奇怪，附近的宿舍区不仅有现代化的建筑设施，而且每天有膳食和生活用品供应，一概都是电子化设备，根本不需要操心衣食住行；而唯住的小草屋，不仅洗澡需要自己烧热水、做饭需要自己燃灶，甚至连柴火都需要自己捡。
“这岛上就你一个人过的是原始人的生活。”史狼一边嘲笑着唯，一边用锈了的长钳子捣了捣炉灶里的木柴。
“姐姐说，这都是为了将来着想。”唯坐在他身后，语气分明有些不快。
“不愧是室长，一眼就看出你将来是当原始人的料！”史狼不怀好意地大笑着，眼见灶内的火像唯的怒气一般越蹿越高，更加幸灾乐祸起来。却冷不防吸了一大口烟进去，害得他直咳嗽起来。
这回轮到唯一边嬉笑着，一边给他倒水去了。

“真抱歉，结贺先生，每天都让你吃这些东西，还劳烦你来帮我看炉子。”唯有气无力地扒在饭桌上，看着史狼一口接一口往嘴里运土豆和酸菜，眼珠随着叉子的运动无辜地上摆下摆，原本鲜亮的粉色长发也在黯淡的灯光下失了色。
“你确实应该谢谢我。要不是我，这些土豆又只能白白发芽，沦为祭品了。”
“我说了不让姐姐送那么多来的，她就是不肯。明明大家的粮食都很紧张……”
史狼瞥了一眼她泫然欲泣的神情，心里有些焦躁。对比一下她和其他人的居住环境，就知道这点食粮不算什么，可她总是三番五次地看低自己。
“你要是真想感谢我，等你把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种出来了，炒给我吃。”
“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是拿来欣赏的，才不是炒来吃的！”唯一叉子将碗里的土豆块戳成两半，那怒目微嗔的样子引得史狼忍俊不禁。唯从徒徒枝室长那里得到了一包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花的种子，因为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是室长最喜欢的花，所以她就异想天开地准备种出来。第一次见到她，她手上满是泥土，也是因此。只是，现在这个年代，吃的东西尚且供不应求，哪还会有人去培育观赏类的植物？况且史狼冷眼看去，唯根本连一点种植方面的经验和技术都没有，想要在岛上贫瘠的土地上种出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这般娇嫩的花，二十年内是没有可能了。每次他拿这件事来开玩笑，总能收获不错的效果，惹得她生气。她一生气，他就不知为何高兴起来，也许是史狼天(xing)里有这份恶意吧。
“哼，我会赶在今年姐姐生日之前种出来的，先生且等着瞧吧！沉眠在这块土地上的前辈们，都会为我加油的！”她意气奋发地直起身子，透过门外的栅栏，向着不远处的墓地。
“哈哈哈，是啊，有那些死人当养分，说不定你这样的门外汉真能把不可能化为可能呢！”
……
史狼的笑声在烛光明灭中戛然而止。他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生一些无关紧要的气，却不料滞重的沉默降临。
唯保持着远眺墓碑的姿势没能转身。史狼坐在她身后，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，手上的叉子叮咚坠下。
她极力压低了哭声不想让他听到，但在那片安静的原野上，在那唯一一间小屋里，唯有他们两人，任何声响都逃不过他满是震惊和悔恨的心。
这是他认识她以来，以及以后的日子中，她哭得最厉害、最久的一次。即便如此，她还是狠狠地克制着自己的呜咽声，仿佛做错的不是史狼，而是她自己。放声大哭是对自己的放纵，而她要自我惩罚。
直到饭菜和屋外的气温一般渐渐冰冷，直到蜡烛昏暗明灭的光趋于虚无，史狼一直坐在她身后，没有再吃下去一口。
后来他才从远那里得知，那片墓地上埋葬的，那些为A国秘密计划牺牲的人当中，不仅有唯的父母、祖父母，还有徒徒枝家除了姐妹俩以外的所有人。

“第三问，你会选择怎样的人？”
“尚且拥有未来、尚且怀抱希望的人们。只要他们心中的火焰不曾熄灭，就必定能够回应我的呼唤。”

2062年夏

他跪在儿子的墓前，望着水晶球内飘舞着漫天大雪，缓缓、悠悠，如此轻柔无声地落下，正如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弹坠地前，整个世界顷刻间的死寂。只是他的心中早已不再轰鸣。他想起儿子曾经壮志满怀的话语，想起他举着飞船模型，约定要和爸爸一起改变世界的日子。他的眼泪悄然落下，和那墓前沉默不语的大雪一同，沉淀、落定，再无波澜。
……
来到这里的年轻人，一开始总是踌躇满志，循着“改变世界”的目标，何等地意气风发、敢想敢做。可是，没过多久，都会变成他现在这个样子：死气沉沉、得过且过。同样的循环，他已经见识过了无数遍。
他们的工作就是建筑。即便拥有一身专门知识，也只需要日日夜夜向机器输入相似的指令，监督它们完成而已。向上、向下、向左、向右、放下、拾起，在这样机械化的进程中，飞船渐渐成型。
不得不承认，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。因为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建造过那么大的载人飞船，要想让这个笨重大家伙飞起来，每一颗齿轮和每一个螺丝都要用尽全力。即便如此，在建造它的人看来，它不过是个花架子——它能改变世界吗？它能投入战争吗？它能成为诺亚方舟吗？——它什么也不是。一腔热血来到这里的科学家们，用尽心血设计出了图纸、编辑出了程序、投入毕生精力去建造，却终究在半路上醒悟，自己不过是被A国计划所抛弃的一群废料而已。
他见得多了，也看得透彻了，所以能理解年轻人为什么会褪去热情，泯然众人。他乐得看他们如此，陪他们闲聊、游戏，将工期无限拖延，因为这样就显得他和年轻人没什么两样，这样就仿佛显得他尚未年迈。
可是，今年来的这位年轻人却不同。他刚来时，眼里的光就已经死了。他既无心参与工作，也不和周围人说话，他整日坐在工地边，一个人待着，不知在想些什么，不知在怀念什么。
他虽对他满怀兴趣，却只是远远观望。直到有一天夜里，大家都回去之后，他各处检查、关灯、锁门，却发现他一个人在废弃零件堆里翻找。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他提起手电筒照他的脸，把他的眼睛刺得睁不开。
“我……我想做个会下雪的水晶球，宫村先生。”年轻人——结贺史狼如是说。

一个小时后，控制室，宫村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只水晶球的3D模型。
“你觉得怎么样？”他问一旁的史狼，后者忙连连点头。
“垃圾堆里可没有做水晶球的玻璃，倒是自己设计一个，用机器做出来为好。”
“没想到宫村先生还有这才能。”
“当年我可是这座飞船的设计者之一啊。”宫村感叹着，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。他一直以为这个叫结贺的年轻人很孤僻，甚至可能(xing)格扭曲，但刚才一番对话后，他对他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。特别是他制作这个水晶球的起因，更是让他颇为惊讶。
“这里的机器终究粗笨，细节方面，还得明天让铃木打磨，他会一点手工艺。还有球里景物的设计，可以交给柴田，他以前是搞装潢的。如果建模上还有什么问题，远这小子虽不如我，也可以交给他试试。毕竟是给小公主赔罪的礼物，可不能怠慢了，哈哈。”他按下启动键，一旁的大型机械就轰隆隆地运作起来，开始制作玻璃外壳。
工地上的人都称唯为“公主”，据说竟然是远首先这么称呼的。史狼向远探询过缘由，得到的答案只是“她无忧无虑地像个公主，所以这么叫而已”。
“她住得可不像个公主。而且远这小子，难不成对唯有好感吗？”史狼每次都满腔愤慨地暗想。
屋内太过嘈杂，两人都忍受不了出去了。在等待机器完成工作的漫长时间里，宫村得以第一次和史狼并肩而坐，一同仰望被乌云遮掩的新月。他问出了埋藏心中已久的问题，问他为何从来没有燃起过火焰。
“宫村先生，其实，第一次看到你们的飞船时，我很受震撼。这真是一项史无前例的大工程，在硕大的飞船面前，我因它的威严而心惊胆战，但是——”他高昂的语气沉了下来，“我明白，就算是这座雄伟的飞船，也不可能改变世界。A国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的能力，不会派给我重要的差使。死去的佐藤教授尚且做不到的事情，我又如何有能耐完成？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。”
“是啊，”宫村遥望着远方，点了点头，“可就算这样，我们这座小岛上，居然有人还想在墓地上种出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花来。”
两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，相对苦笑。
半晌，宫村接着发问了：“结贺，你知道，我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子吗？这工地上的十几个同僚，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？”
史狼摇了摇头。
“不瞒你说，这座飞船建筑初期，我的儿子也是建造者的一员。我们这些最初的成员都满怀热情，想把飞船造好，可是，那天上午一颗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弹，所有人都死了。”
史狼倏地一下转过头来。宫村不去在意，继续旁若无人地说了下去：
“估计是敌国误以为我们在建造大规模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(xing)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，所以发动了偷袭。我身为工头，那天正好有个会议，幸免于难，但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弹落下来的那一刻，我在远处看到了……”他的发丝随着夜风瑟瑟颤抖。他沉默了许久，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，继续讲述下去。
“呵，你看，现在飞船顶上那个不规则的开口，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。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故意设计的吧，还真是因祸得福了。总之从此以后，我就不想造它了。”他抹了抹鼻子。
“至于后来的这些伙伴，有一半都是被我带坏的吧？毕竟我是头头。就这么混了二十几年，还剩那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要改动，国家也不管，怕是早忘了这茬子事。所以他们也不肯干。一是没有成就感，二是觉得自己大材小用，不过最重要的，还是因为得不到亲人的消息吧。你在外面有家人吗，结贺？”
“没有了。我的母亲，和教授，都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那我们算是同病相怜，无牵无挂了！只不过这里的其他人，都是被强行带过来的，他们的亲人是死是活，国家不管，也不会带消息。在这个岛上，从来只有活着进，没有活着出的说法，我们死后，也一样成为那排墓碑里的一个，到时候有没有人来祭奠都不知道。这样没想头的生活，谁还肯努力呢，你说是吧，年轻人？”
屋内机器的轰鸣降了下来。虽然进行了一番颇为沉重的谈话，史狼和宫村反而都觉得浑身上下精神了不少。
“我觉得发芽的土豆还是会有的。”史狼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，把宫村逗得哈哈大笑起来。

出乎史狼意料的是，第二天，他制作水晶球的事，整个工地的人都知道了。不仅知道，而且还热心地帮忙，不仅帮忙，而且连他们也做起自己的来了。大家都嚷着这玩具颇为令人怀念，回忆起小时候与亲人共度佳节的时光，一时间建模的建模、设计的设计、制作的制作，原本为改变世界而建造飞船的工地，此刻却成为了水晶球的手工作坊。史狼再次无可奈何地感叹，这个工程完了。不过，也多亏了这群各具所长的同伴，史狼的水晶球率先在三天之后完成了。
翌日，他把礼物带给了唯。
唯当然还在为前几天他的失言而生气，但一看到史狼手上的新奇玩意，又掩饰不住满脸的好奇和雀跃，只得装模作样地憋着，直到史狼挠着后脑勺，结结巴巴地向她亲口道歉，她才松开了眉头。
“跟我来。”她像初次见面那样，强硬地拉着史狼走出屋子、穿过栅栏，来到那片整齐的墓地中，在其中一座前停下了脚步。
“请对所有在此沉眠的人道歉吧。”唯说着，放开紧握他手臂的手，蹲下，将水晶球恭恭敬敬地供奉在空荡荡的墓碑前，然后在碑身一侧坐下，歪下头轻轻倚靠着，和墓碑一起，看那水晶球内的白雪纷纷飘落。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暗的天空与灰暗的大地，沉沉的墓地与列列的墓碑，其中静静端坐的她，和簌簌的雪粒，是如此耀眼，让他不觉眩晕。
他环顾四周，感觉周围的景色无边无际延伸着，他仿佛透过地平线看到了远方的家乡。那贫瘠的土地、凄惨的氛围、孤单寂寞的感觉，彼方有，此处也有；而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冷深夜的一盏火光，黄昏日落的炊烟袅袅，彼方有，此处亦有。只是那些提心吊胆、被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弹轰炸吵得睡不着觉的日子，以及裹着单薄的衣物、在大教堂里拥挤着取暖的日子，都仿佛海市蜃楼一般缥缈虚幻了。自己现在活在这里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？到底为了什么呢？若是就这样死去，也不过成为眼前石头中的一个，千百年之后，再也不会有人靠在自己身边，和自己一起静看细雪蹁跹。既然自己此刻还活着已是极大的幸运，那家、国、名誉，为什么还要与这些无意义的概念纠缠呢？
“唯，你觉得我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吗？”他怔怔地问。
“当然。因为史狼先生什么都会嘛。”唯闭上双眼，幸福的微笑同话语一起浮现。

远处，宫村老人跪下来，把自己亲手制作的水晶球放在了一座小小的墓前。一边捕捉着那边两个年轻人的只言片语，一边勾起过去的回忆，一边默默哭泣着，任自己的眼泪熔化干枯龟裂的泥土。
“这么多年，我是不是做错了啊，恭介？我自己是没什么未来了，可是，年轻人的未来，我怎么就忍心也一并夺去呢？”
墓碑没有回答——昔日活跃的音容笑貌已然消失了——他只是静静地聆听着。

此后第二天，又发生了一件让工地全员轰动的事情——一向带头偷懒的宫村，竟然主动投身于建筑工作中。虽然大家都摸不着头脑，但一旦领头的人风向发生了变化，大家便也照做起来，飞船以从未有过的至高速度趋向完工。
并且，从此以后，那片墓地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发了芽的土豆，而是一整片飘着雪的水晶球，纯白的雪不论四季变幻，从未停过。

2062年冬
少女虔诚地跪在墓碑前，拂去遮盖文字的灰色雪块，摇晃水晶球，双手合十默默祈祷。广阔的灰色雪原，和日渐扩大的墓地，将她的思念深深埋葬，没有人知道，没有人看到。
史狼站在她身后，出神地望着碑上新刻的四个字——“铃原空汰”。
没想到传说中A国研究的中枢，会突遇车祸丧命，自己此生是无缘得见其本人了。他一生的成就也许是史狼望尘莫及的，不过，要坐上和他相同的位置，则用不了多久了。
“走吧。你在这里待得也太久了。”史狼踌躇满志，不愿再在这里浪费时间。同时，他也不想唯整日花那么多精力在逝去的人身上。从此以后，墓地还会收纳更多更多的人，她若像今天这样一个个祭奠过去，只怕一整天都不够用。更何况，她此刻面对的，不过是铃原空汰的一座空墓而已。如此重要的人物，其真正的遗体，断然不可能葬在这里。
唯动了动身子，看似要站起来，却仍旧待在原地未动，仿佛尚有留恋的样子。
“哼，对这些不认识的人你倒上心，身后一个大活人你看都不看。”史狼知道这话说出来又会惹她生气，所以默默憋在心里。
“史狼先生，有件事想拜托你……”唯依然保持原样坐着，唯唯诺诺、欲言又止。
“难道是忘了带什么祭品了？我可不帮你回去拿。”
“不是这个缘故……”
“那就是还有几个墓漏掉了？我可不帮你检查。”
“不是……我、我——”
唯的语气竟像要哭出来一般，另史狼的心一下子揪紧了。他一个大步来到她身侧，却见她也正好转过脸来，满是欲哭无泪的神色：
“我坐太久了站不起来，你能不能帮我一下……”
“这种无关紧要的事，说得干脆点不行吗？！”史狼一下卸下了心中的担忧，不知为何反而怒从心起。他坚实的手臂一下子就把唯娇小的身躯揽了起来，即便她嚷着“慢点”“好痛”，他也不手下留情。
“你怎么像个老年人一样。”他赌气道。
“我哪有！我今年才十七岁！哪像史狼先生，明明只有二十五，却长得跟四十岁的中年人没什么两样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史狼紧紧挽着尚且有些蹒跚的唯，生怕她滑倒；唯紧紧靠在他身侧，怀中的温暖气息驱散了冬季的严寒。两人就这样，一边斗嘴玩笑，一边互相依偎着，默默在烟灰的雪地里踱步。即便前往唯住处的这段路只有几百米，狂跳不止的心却模糊了史狼的感觉，让他误以为走了很久。
“有很多书里的故事说，从前的雪是纯白色的，真不可思议啊。几十年前，人们还能看到白色的雪，而现在只有灰色的了。白色的雪到底是什么样子呢？”唯轻轻地呢喃着，细语随风而散。
史狼心中滑过万千思绪，口却像与头脑分离了一般，只是念道：“等来年春天雪化了，我也帮你一起种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花吧。”

第二天，史狼来到工地，希望宫村能在飞船上加入天气调节系统。
“这样一来，就可以保持最适合居住的温度与湿度，不怕飞行时天气突变了。而且，也能给植物成长创造多种多样的环境。另外……”他流畅的一席话突然间支支吾吾起来，“要是、要是能下雪，就更好……了……”
最末尾的声音已经低得人听不见了，不过宫村的耳力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退，并且，他的洞察力也一样。
“哈哈哈，这座飞船被你搞得越来越像蜜月旅行的飞船了！”
周围的同伴们一齐笑起来。
“不过，如果船上下雪，会冻坏好不容易种植出来的植物，这项还是免了吧？”宫村端正神色说道。
他的话确实有道理，史狼无法反驳，表面默不作声，却依然难掩内心深处的失落。
“我有一个提议，”以往总是沉默寡言的远竟举起了手，“雪是不可能下了，可是樱花可以。”
众人的目光一齐聚向他，想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探寻到一点半点的解释。
“樱花，是我家乡的花。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个天气系统，现在种下去，明年就能够开花了。到那时，它会还我们一场温暖的春雪。”
“这个系统，我必定会在一周内完成的！”史狼站起来，第一次以无比感激的目光投向室友。后者只是像往常一样，微微地以点头回应。

“第四问，你期待着怎样的未来？”
“没有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、没有战争、没有仇恨，所有人都和平相处的未来。那里有纯净无瑕的碧空白云和一望无际的大海，是一个蓝色的世界——”
“够了。下一问。”

2063年春

那年春天，A国远离世俗尘嚣的小岛上、新近完工的飞船顶层，下起了绵绵大雪。
樱吹雪。
娇柔的花瓣在微风中缓缓飘散，双眼难以计数、目不暇接。来去的道路都积满了没有温度的一层雪，雪片互相堆叠着、推搡着，顺着悬空的阶梯和道路向下坠去，无止、无尽，停止的时间、凝固的呼吸，这球状的飞船好似化为了一只大型的水晶球，这里所涵盖的，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。
雪地里，那小小的身姿第一次找到了孩子般天真烂漫的笑容。不忍心给这片脆弱的生命重压，于是一步一步、小心翼翼、欲进还退；用裙摆揣着、用双手捧着、用指尖捻起，任其在空中腾飞、旋舞、飘荡、浮游。无声无息的自然却引出少女最为清澈的笑容，少女的笑容又感染周围，油然而生的快乐、满足，让人不自觉勾起嘴角。
宫村和史狼远远坐在一块石头上，望着唯在樱花地里玩耍。
“宫村先生，我知道你们都很担心以后的事，不要紧，都交给我就行。就像我们当初说好的那样，既然你们已经帮我造完飞船，我会为你们找好后路的，室长那边，我已经沟通妥当了，下周开始，大家各自都会有新的工作。此外，我向室长争取了，她会派人搜寻大家的亲人。虽然不能让他们见面或通信，但至少平安与否，大家不用再提心吊胆了。”
宫村淡然一笑，心下暗服：“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。”
“这项交易的筹码，我只告诉你一个人——其实，我在这艘飞船上设置了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程序。搭乘这座飞船的一定不是等闲之人，如果A国能够通过某种手段，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他们的想法，那就可以随心所欲了。我把这事透露给室长的时候，她竟然动摇成那样，我就知道有戏。那难得一见的表情，你真该当场看看。”
宫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设计了这个程序，又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方法设计出来的。这个胸怀野心的年轻人，继承了佐藤教授脑科学方面的精髓，又从他那里习得了不少程序设计的进阶知识，不知道将来会走向怎样的巅峰。然而这些，对于年过半百、无牵无挂的老人来说，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“其实，我也趁你们不注意偷偷做了点勾当，”宫村呵呵一笑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没有任何文字图案的新磁卡来，将它塞到史狼手里，“我悄悄改变了飞船的部分程序，用这张磁卡就可以跳过研究所的审核步骤，直接启动它。等哪天有空了，你带着小公主，乘着它去兜兜风吧。”
史狼虽因老人异想天开的想法而哭笑不得，还是默默地把卡收了起来。然后，他向雪地中的身影走去，宫村踏着落花消失在路尽头，两人分道扬镳，再也没有见到彼此。
“史狼先生，真的太美了！虽然你说，这只是樱花，并不是白雪，但我已经可以想象，雪的世界有多么美丽了！”
唯满怀热枕的谢意经由花香飘进史狼心里，他的胸口不自觉地为暖意所融化，连脸上也因翻滚的热气而微微泛红。
“……生日快乐。”他说。
唯向她眨了眨眼睛，反问道：“生日？”
“你姐姐说你的生日是4月21日啊，有什么问题吗！要是我记错了那还真对不起啊！”史狼心慌意乱地背过身来，口中却依然逞强着。他明明想好，要好好祝福她的，自己反倒因为一点变故生起气来，虽然表面死要面子，心里早已把自己责备了一万遍了。
一年相处下来，唯也习惯了史狼的这一模式了，见状不禁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。
“既然姐姐这么说……哦，不不不，跟姐姐没关系，4月21日确实是我的生日，就是今天。”
“搞什么，既然是那就好好感谢我啊！”
“嗯，谢谢你！下次再见到姐姐的时候，我就可以自信满满地告诉她，世界上确实有纯白的雪，也有像雪一样美丽的淡蓝色樱花！”
“开什么玩笑，明明是粉红色的。”
“咦？难道不是淡灰色的，稍微有点蓝吗？”
史狼挑起她的几根发丝。
“这是什么颜色？”
“黑色啊。我和姐姐一样，都是黑色的头发，只是我的稍微淡一点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你这家伙，难不成是色盲吗？”
“色……盲？什么是色盲？”
这突然而来的戏剧(xing)展开，以及她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，不知为何让史狼打从心底想放声大笑。
这都是什么啊？简直一团糟。比他曾经研究过的任何问题都还让他烦恼，却又让他着迷。
淡雪如青空。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，在宛若世外桃源的水晶球的世界里，史狼开怀地、却又带着一丝空虚地大笑不止。

“第五问，你的使命。”
“消除一切陈旧、残缺、腐朽与罪恶，将它们、将自己转化为养料，滋养新的大地。”

2063年春

“说吧。专门越级来找我谈话，究竟有什么事？”徒徒枝理奈心不在焉地翻动着办公桌上的文件，连头都没有抬。
史狼用理(xing)压制住蓬勃而出的怒火，低声问道：“你知不知道唯是色盲？”
理奈的手上的动作僵硬了片刻，随后又再度像开了闸的水流一般运作起来。
“她不是色盲。就算是，也没什么问题。你找我，就是为了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？”
史狼紧握着拳头，双手的皮肤发白、再发红，神经失去了知觉，唯有飞速运转的大脑和突突急跳的心，让他全身像个熔炉不断升温。
“上次我带她去看飞船上的樱花，她告诉我花瓣是淡蓝色的，自己的头发和你的一样是黑色的。”
理奈“哦”了一声，翻到下一页。
“之前她去祭拜铃原空汰的时候，才蹲了没多久，就已经站不起来了。我记得，去年刚认识她的时候，她的体力没有那么差。”
理奈把文件合上了。覆盖着封底的手，并没有去拿第二本的倾向。
“而且，从那以后，我觉得她走路的速度也变慢了，全身的运动也不如以前灵活。我一直观察着她，我敢肯定，这不是我的错觉。”
理奈不甘的咬紧了嘴唇又松开，然而双眼充斥着愤怒的史狼并没有看见。
“以前我就察觉，她身体素质有些差，还以为是她年龄太小的缘故。但并非如此。她不缺营养，也不缺运动，每天的睡眠都很规律，可是她的体力却越来越差，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
理奈抬起头来，一双凛冽的眼睛只是向上盯着他看。
史狼终于忍无可忍地逼近她，双拳重重地砸在办公桌上。即便如此，理奈依然镇定自若，只有纤长的眉毛微微震动着。
“你告诉我，她是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症？如果是这样，你为什么不给她做检查？为什么不让她就医？甚至还让她住在那种荒郊野岭的地方？她说经常见到你，可我怎么从来没有遇到过你？你们是什么时候见过面了，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她？你把她扔在那里，不就是嫌她累赘，让她自生自灭，不是吗？！”
史狼本以为，他的一番话至少能让这个冰山女人有所动摇，没想到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。“不愧是A国的爪牙。妄想统治世界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者。”他满腔怒火，与悲叹、愤恨的汹涌波涛缠绕、交织，最后互相消灭、无影无踪，只剩下无尽的深沉叹息。
他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，徒徒枝理奈却发话了：
“我问你，你对唯，是什么感觉？”
这回轮到史狼干瞪着她不说话了。
“我再说清楚点。”她站起来，依然是平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，但又不知是那里，让史狼感受到了一份不同寻常的温柔。
“我的妹妹，徒徒枝唯——就算她身染重疾，甚至不久于世，你愿意娶她吗？”
室长办公室安静地可怕。就连贵重的旧式挂钟一分一秒走动的微响，也能盖过史狼此刻感受到的心跳。
时间停止了。
他现在才发现，一束白光从窗口斜淌进来，像一座近在咫尺却虚无缥缈的阶梯，横在了自己面前。
他想了很久，却不知其实只过了寥寥数秒。他仿佛听见隔着大海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上飞弹流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的轰鸣，下一刻却又听到了那一日樱花花瓣落地的触感。想起自己做水晶球给她赔罪的那天，他站在墓地上感受到的一切。他问她，是否相信自己这样渺小的人能够改变世界，她说，当然相信，因为史狼先生什么都做得到。每一个音节都历历在目。
他回过神来。
他点了点头。

徒徒枝理奈把他领到一个地方。既不是教堂，也不是办理手续的机构，而是一位少女的面前——但也不是徒徒枝唯。
清丽的淡绿色长发，与理奈不相上下的淡然神情，静如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、甚至有些呆板的身形，她就这样站在玻璃隔层的对面，缓缓眨着眼睛，望着两人。周身插满了无数的电线，设置了数不清的各种器械，就仿佛是从那数量庞大的器械中，生出来的一个人类，还连着没能及时剪断的脐带。
“这是整个计划的核心，是我们花费近二十年终于基本研制成型的超人工智能。她叫做艾因（アイオン）。铃原空汰叫她爱音（アイネ）。她具体有什么用处，你现在不需要知道。”
史狼的目光像被磁铁牢牢吸住了一般，无法再从那机器人身上转移。理奈也不顾他的反应，一反常态地闲聊了很多。
“铃原空汰是她的主要设计者。他是个天才，可是却有些惊世骇俗的奇怪想法。计划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听话的高智能机器人而已，他却费尽心思地想赋予她人类的情感，让她学会笑、学会哭。他成功了。可惜，却并没有将艾因的其他更重要的程序完成。如果他能早些放弃这些没用的功能，现在，我们已经可以执行‘重置（reset）’了。”
“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？这些……和唯没有任何关系吧？”史狼吞了口唾沫，才终于让自己从极度的震惊中缓和过来，不再去细看那巧夺天工的科技巨作。
“人类以往从没有创造如此高智能机械的经验。既然要她尽可能地接近人类，甚至超越人类，那么模板——也就是实验体，是必不可少的，不是吗？”
“你说……什么？”史狼隐隐察觉到了什么。他从里到外颤抖起来。
“我的妹妹，徒徒枝唯，是建造艾因的参考，是用于实验的人类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。我们不止从她身上提取细胞进行分析，而且，”理奈闭上眼睛，做了个深呼吸，复又睁开，“在不损害她(xing)命的情况下，我们把唯的神经细胞、脑组织、骨等各种精密复杂的构成部分取出，尝试进行机械化复制，然后重新埋入她的身体，进行观察、各种实验，然后制造出最适配艾因的型号，最终植入艾因体内，让其慢慢成型。也就是说——”
她又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气。这次她的气息明显在颤抖。
“艾因在吸收唯的生命。她终有一天会……”
“你现在看到的艾因，和唯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，那是因为用作外表模板的女孩子，已经不在了。当然了，这么浩大的工程，如此大量的实验，是不可能仅用一个实验体完成的。所以，在唯之前，曾有过数不清的实验体，她们现在也还埋在唯屋前的那片墓地里。计划就剩下寥寥几个部分了，唯将会是最后一个。”
“我之所以让她住在那种趋近原始的屋子里，是想让她告诉艾因，怎样在没有机械和电子的世界中生存下去。‘重置’之后，大部分的人类文明都将化为灰烬，艾因肩负着领导他们的使命。另外，唯虽说是计划的重要部分，但不用担心她会受到敌人的侵害。她和艾因是一心同体的，在她遭遇外界危害时，艾因会张开‘结界之力’保护她。没什么可担心的。”
“呵……呵呵……没什么……可担心的？”史狼低垂着头，脑袋像是随时要掉下来那样可怖。他的嘴一翕一合，好不容易才挤压出了这几个音节。
“我告诉你的这些都是机密事项。虽然我答应了你，让你参与核心计划，但你目前的职位并没有得知这些的权限。而既然你已经得知了，那么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：将秘密藏在心底，明天继续来这里工作；或者，跟那些为计划牺牲的实验体一样，埋入墓地——你自己选吧。”
理奈丢下他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，将史狼独自一人留在这机密的要地中。
他像个木偶，一动不动。
明明自己的眼前就有一个如假包换的机器人，史狼却比她更像个手足无措、无魂无魄的机械。他觉得那个机器人在看他、在静静地嘲笑他，于是他转过头去，和她对上了眼。
她的眸子竟动了一下。但是表情依旧风轻云淡，像是听了场平淡无奇的独幕剧，只是那样看着他。多年以后，史狼才从她口中得知，她当时其实是很悲伤的。可是，从铃原空汰死去的那一刻起，她已决定不再向任何人献出她的眼泪。
此刻的史狼绝不可能想得到，这个即将颠覆世界、本该立于人类道德伦理之上的机械，竟会保留着少女一般的私心。他在极度的混乱与眩晕中，却从她深不见底的眼光里，读出了一丝悲悯、一丝不屑、一丝责备与一丝轻蔑。
他缓缓拖动脚步，行尸走肉一般挪了出去。不知道该往何处去，也没有目的地，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，然后走、走、走、走，不断地走。天地在旋转，景色糊成一片，道路仿佛没有尽头，世界上的所有生物仿佛都失去了踪迹，他走着，走得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交加、走得脚底生疼、走得精疲力竭、走得万念俱灰，正如他去年春天从战场上死里逃生，又来到这个监狱一般的岛上时一样。他好累。心的重量拖累着身体，他只想就这么一头栽倒，被黑色的污泥和灰色的大雪所掩埋。但他继续走着。
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，熟悉的木制栅栏和农屋等在眼前。
他走进去，像是获得了某种力量一样，沉滞的脚步越来越快、越来越急、呼吸越来越急促。他闯进栅栏门、踏过农田、拂开屋门、跨过门槛、冲入客厅、拐入厨房——
粉色的长发像扇子一般，在地面铺开，白色的连衣裙不再蹁跹摆动，而是静静躺在地面上——那是一朵本不该在此，却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凡间的樱花吧？
史狼上前，将那片花瓣捧起来。灶上的锅子已经开了好久，正蒸腾着往外冒热气。史狼没有管。
他把她轻轻安放在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上，脖颈间尚且跃动的脉搏让他安心。他把枕在她脑后的那只手抽出来，柔顺的发丝滑过他的手，在他心里勾起丝丝麻痹一般的温暖。他顺着头发的轨迹继续抚下去，却怎么也抚不到尽头。手明明已经离开了发根啊。
他低头一看，五指间满是一缕一缕的散发，粉色的，就像故事里描述的，闪闪发亮的沙粒。
他松开双手，让沙粒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地滑落在地。
他跪在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边，狠狠地抓住自己的额头，呜咽起来。

“第六问，你将选择的手段。”
“重置。”
“说得具体点。”
“消除……所有人的记忆，让烈火……让烈火燃尽……一切文明，然后……”
“停。到此为止。这一问保留到下次。”

2051年春

这年春天，徒徒枝理奈的父亲从战场带回了一件礼物。
那是一个刚满六岁的小女孩。他的父亲是举世闻名的科学家，在护送他前往A国的途中，一行人遭受了敌军轰炸，女孩的父亲死亡，她则失去了记忆。理奈的父亲决定收养孤苦无依的她，并给她取了新的名字，叫唯。
经常离家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的父母曾给理奈带过无数的礼物，她大多都不喜欢，而今年的这一件礼物，她尤为讨厌。
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，她一个人伏案学习，她就像只小狗一样凑上来东瞧西望，把她烦得不行。特别是那一头醒目的粉红色头发，每次都让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转移。
“你干什么？！”她喝道。把小女孩吓了一跳。
“对，对不起！我是不是打扰到理奈姐姐学习了？”
“谁是你姐姐！给我滚远点！”
“对不起！唯会赔罪的，唯来帮姐姐打扫屋子吧！”
她就真的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纸巾擦了起来。
“谁让你干这些了，这种粗活让仆人干不就好了吗！”
“呜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见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，理奈又是气愤又是无奈，却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坏主意。
“你要真想跟我赔罪，那就帮我摘我最喜欢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花来。”
“可是唯不认识什么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花啊……”
“就在院子里，开得最鲜红的就是了。给我抓一——大把过来！”
“是！”
理奈料定，唯看到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花上那尖锐的刺，就会吓得不敢去抓，却没有想到，十分钟后，唯捧着一大束刚摘下来的艳红花朵回来了，细嫩的小手被花刺得伤痕累累，鲜血的红与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的红，哪个是哪个，都已经分不清了。这一幕倒是把理奈吓坏了，狠狠骂她笨蛋，她却真像个笨蛋一样用笑脸回应。
那天晚上，从来不懂得如何照顾人的大(miss)理奈，竟然向女仆询问如何给人处理伤口。数日后，唯的伤口，连同两人之间的隔阂，都完全愈合了。在父母不在的那些日子里，她们形影不离。
理奈遗传了父母的高智商，在科学研究领域日益精进，颇有赶超前人的势头。而唯，虽然也有优良基因，但不知为何却在这方面一窍不通。私底下，她总是跟理奈提起这件事，自卑地抱怨自己没法在研究上帮助父母，没法报答徒徒枝一家的恩情。理奈虽然每次都用严厉的话批评她，让她不准再瞎想，心里却很清楚：这十多年来，她给了理奈陪伴、给了理奈身为姐姐的责任感和满足感、给了这一家人无尽的欢笑和似水的温暖，这一切，比什么都称得上是最好的回报。
所以，当她得知，唯竟自说自话登记成为实验体时，内心的愤慨和愧疚如洪水决堤。
你知道成为实验体要遭受怎样非人的待遇吗？那都是些残废的人和战场上的孤儿才会自愿做的事，她们是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无奈或者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生活才去登记的，你去干什么啊！——她怒吼着，比儿时唯打扰她学习时怒火更甚百倍。然而，无论她说什么，怎样对她刻薄地批评，她都微笑着默默承受。
“本来我就是个无家可归的战争孤儿啊，如今我也能以自己的方式，帮助爸爸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研究了。终于能够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，我很高兴，很满足，姐姐也应该为我庆祝才是啊。”
“什么庆祝……”她低下头，狠狠扯着自己的刘海，“你是我妹妹啊……！”
这怕是她一辈子哭得最凶的一次。
她原本就是勤奋好学的优等生，从此越发开始逼迫自己，废寝忘食地读书、做实验、工作，(xing)格中的棱角被慢慢磨平，人也变得沉默起来，唯有那一份严厉一如既往。她年纪轻轻就在A国的核心计划中占据领头的一席之地，又在父母死后接任了室长之位。这些年来，她的什么都在变，唯一不变的，是她总是会干预实验体的选择过程。直到史狼来岛的前一年，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——
唯亲自来找她。
战争已经快持续了两年，疾病蔓延，饿殍遍野。若要寻找新的实验体，肯定得大费一番周折。岛上原已登记的，大多掩埋在那片墓地深处，说实话，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。
理奈明白，她脑中思虑的那么多东西，无非只是让自己维持理(xing)的借口。就算没有这些理由，在她面前，理奈是没有拒绝的可能的。
她点了头。心情意外得平静。原来在岁月的流逝中，她已经变成了这样无情、狠心的人。理奈望着灰暗的天空，心里不无悲痛，却又如释重负地想着，啊，自己已经不配做她的姐姐了。

2063年春

理奈从无尽的追忆中抽身而出，直面眼前的男人。她从他那不知是悲是喜的表情中，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。
“你同意了？”
他点了头。
“她说要帮你完成。我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会这么说的。这是她的愿望，我也只能这样。”
他虽表现得像个无辜的罪犯，但理奈看得出来，他并没有将全副身心交给自己的妹妹。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另一个他，还没有浮上岸来。
“那好，从明天起你继续来工作吧。只是，昨天看到的、听到的，请你务必保密。”
“等一下，在此之前，我有一个要求。”
“什么要求？”
他恢复了一贯的神色，这让理奈心里咯噔了一下。因为现实与她刚刚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，甚至更出乎她的意料。她原以为他不过是一匹孤高的狼，没想到，经历昨天的变故后，他已经脱胎换骨。他脸上不再是一味贪求、一味掠夺的利刃，而是深藏不露却更在高处的暗箭。他不再甘于立足大地之上，他在攀爬、在朝圣、在寻找那至高的巅峰。
他说：“请把所有与唯相关的事务交给我，让我专门负责。”
她笑道：“这句话就等同于让我把铃原空汰的位置交给你。”
他笑道：“我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。她用半带玩笑的眼神试探他，半晌之后，终于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。
她盈盈笑起来，十多年来怕是从没有人见她笑得那么开怀。她甚至张开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，然后泄了气一般倒在办公椅的椅背上，发出“吱嘎”一声。
“好吧。”她笑道。
“另外，”他上前一步，“请允许我搬到唯那里去住。”
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。她满眼调侃地望了他片刻，终于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。
“这可不行，”她笑道，“这我还得考虑一下。”

“第七问，你觉得什么是正义？”
“……”
“你觉得，重置，是正义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正义。胜者的理念，就是正义。对于败者来说，没有所谓的正义，有的只是屈服或毁灭，明白了吗？”
“……”

2064年夏

史狼成为计划核心负责人已有一年，艾因的最后完善在他的指导下如火如荼地进行，即便如此，要解析并续写铃原空汰这位天才留下来的程序，还是费了他数不尽的心血、削减了他大量的睡眠时间。远因他的提拔，也进入核心计划，成为他的副手。虽然他们不再同住，但史狼依旧把他看做最值得信任的朋友。在艾因程序中发现的一个重大问题，他也只是找他商量，而没有告诉室长徒徒枝理奈。
“A国的计划是要毁灭除了本国以外的所有人。”
“对。”
“可是艾因的程序里有了些不同的倾向，很奇怪。铃原空汰这个人，为什么会设计出这样的程序……”
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……不，没什么，可能是我多虑了。还是别深入谈论这个问题为好。”
史狼三言两语把这事糊弄过去了，心中却暗自定下了主意。远虽觉奇怪，却并没有在意。

下班后，史狼会推掉一切无关紧要的邀约，直接奔赴住宿区外的那一方小屋。见到妻子迎接自己归来时的温暖笑容，一天的工作疲劳如冰雪消融。他们一起准备晚饭、然后闲谈玩笑至日落。
妻子——虽然他们并没有举办结婚仪式，也没有任何法律证明，但史狼在心中已经认定，唯就是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。
一想到她今后陪伴自己的时间会越来越少，她的笑容就越发让他痛苦，总是在不自觉间，他已经把她紧紧拥入怀中，甚至让她不能呼吸、要碾碎她的骨骼一般耗尽全力。
“不要这样，史狼先生。我现在不还好好在这里吗？”她露出略带苦涩的微笑，却不曾拒绝他，反而还伸出手，将他也浸润在自己柔情的满怀中。
好几个夜晚，史狼都辗转反侧，难以入眠。想着白天的研究和实验，想着世界和自己的未来，想着唯的事。他在制造艾因的过程中，甚至突发了惊人的念头：既然有了艾因这个特例，那为什么，自己不能再造一个唯出来呢？
但是很快，他甩甩脑袋，打消了这个想法。不仅是没有人力物力的问题。难道在自己心里，唯是能够被制造出来的“东西”吗？——他为自己的无法无天而感到恐惧。
然而，已让他身心饱受折磨的现实，却不肯放过这位可怜的丈夫。

2066年冬，岛上下过第一场雪的清晨，两人互相搀扶着在雪地中漫步，回忆着当年史狼带唯去看樱花的青涩日子。史狼因为害羞又吵嚷起来，唯开怀地笑着，推搡中她不小心滑倒在地，然后再也没能站起来。
2070年秋，史狼因为计划遇到了瓶颈，连续几天熬夜工作。唯也睡不着，便点着了蜡烛，想继续织给史狼冬天穿的毛衣，却没想到碰倒了烛台。右手臂的烧伤虽然不严重，但从此以后，她的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。第二天起，屋内的所有蜡烛都换成了电灯。
2073年春，计划正值收尾的重要阶段。史狼经常是半夜回家倒头就睡，两人之间交流渐少。直到唯生日那天，理奈准了史狼一天假期。他傻傻地用土豆切了一个蛋糕的形状煮给她吃，四周装饰的却是酸菜，虽然还是平常吃的这些，却把唯逗得直笑，把史狼喂的东西全部吃完了。放下餐盘，史狼又红着脸，为唯唱了一首生日歌。因为平常极少唱歌，所以不知唱得怎么样，就问唯的意见，她却只是笑而不语，让史狼自觉受到了嘲笑。他咕咕哝哝抱怨了半天后，呆呆地站在她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边，泪流满面。他这才明白，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。
2075年冬，她的视力显著衰退。史狼猛然想起好多年前，也是这样一个灰色大雪的冬天，自己答应她，要帮她一起种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。他翻箱倒柜才终于找到了那包种子，去找曾经一起建造飞船、现在在管理船上植物的几个同事，却被告知种子早已坏尽、无法生长了。他托岛上负责运输的人买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花的种子回来，然而十五年的世界大战过后，要在伤痕累累的大地上找到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种子，简直比登天还难。即便如此，他还是凭借自己在研究所不可撼动的地位，出动A国的军方力量，找到了仅剩的几颗。他心急如焚地把它们种在飞船上，为了抓紧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，又焦急地把刚刚冒出的嫩芽装在花盆里带回来，热泪盈眶地向唯欢呼着，自己成功种出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了。声音太小她就听不清。唯安稳地笑着，倒仿佛为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出土开心的孩子，只有史狼一个似的。她尚可活动的左手一点一点运动着，通过键盘，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畔的屏幕上，她的回答慢慢成为一句话语——
“太好了。虽然我看上去是灰色的，但我知道，那一定是火红的花吧。”

2078年夏。她像个木头人一样成天呆着。另一边，史狼和艾因相处这些年，倒是偶尔能看到她人类一般快乐、疑惑或不快的神情。史狼知道，那些都是从唯身上夺去的东西。所以，不管艾因表现得多么像个人类，他只认她是个冰冷的机器。

2078年冬。唯的意识终于和破碎的大地一样，深深埋葬于灰暗的大雪下。史狼坐在门前，抽着烟——这也是唯有他能享受的奢侈了——望着一列列坟墓，等着。此后两年，无论四季变幻，冰消雪涨，他的白雪公主都再也没有醒来的迹象。

“第八问。这个世上的利益纷争太多了，所以才会引发战争，是吗？”
“……对。”
“那么，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一个阵营，就能保证永远的和平，对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而其中最优秀的种族，就是A国的人民。所以，只要留下我们，消除其余，战争就可消弭，和平就能永存。”

2080年春
明天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“重置”启动的日子。
“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。你辛苦了这么多年，今天就好好休息。”已迈入中年的室长仍是那番干练模样，唯有眼角的皱纹清楚地彰显着她浮浮沉沉的阅历。
近二十年来，史狼没有一天不为工作和杂事忧心忡忡，而今突然闲下来，他没有一点实感。自己真正成为了改变世界的重要人物，但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了。没有年少时期预想过的那种翻天覆地的成就感，他心如止水。
回到熟悉的家，熟悉的身影依旧沉睡着。只是不知何时，一头秀美的粉色头发，已被一顶黑色的绒冒所代替。
他站在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边出了一会儿神，然后走到门外抽起烟来。他不向墓地询问什么，墓地也就静静地沉默以对。
烟圈融入灰色的空气与灰色的天宇。他认为天空比二十年前更黑了些，却又不能确信。他转念一想，突然察觉，是否明天过后，这片灰黑就会一扫污浊，成为前人所述的碧空蓝天呢？那这样一来，是不是自己再也看不到灰色的天、灰色的雪了？
一面是期待，一面，却又出人意料地产生了对此刻天空的留恋，史狼不禁苦笑。
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。在失去了色彩的世界中，连自然，也忘记了时间如何流逝。他看腻了墓地，又转向宿舍区、转向研究机构的核心，想着里头此刻应该如何忙碌、拥挤，却不知为何，脑中回放起一句熟悉的话语：
“但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弹落下来的那一刻，我在远处看到了……”
——那是已不在世的，宫村老人的呓语。
下一秒，撼天动地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声，把史狼手上的烟生生震落。
他像一只受惊吓的兔子一样飞奔出去，向着冒起乌烟的研究室。没跑几步，迎面走来了远。史狼大声问道：“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有人袭击了研究所，你赶紧去看看艾因吧！”远略显焦急地回答。
史狼心中不详的预感随着不断缩短的距离越来越可怕，他挤过慌乱的人群，直接冲进艾因所在的机密研究室，却见徒徒枝理奈已经让士兵镇守在门外。建筑外部虽然有明显的破坏痕迹，但因建筑本身由特殊的高强度材料构成，所以内部并无大碍。
“艾因呢？艾因没出什么问题吧？”
“没有，我已经让人把她转移到另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了。这次袭击来得蹊跷，犯人难道没有好好准备过吗……”理奈依然是那样处变不惊，看着她，史狼那狂跳不止的心也平缓了不少。
“对了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远，他和你关系不错，是不是跟你一起在唯那里？”理奈突然问道。
“不，没有。我刚才还在——”
史狼的话戛然而止。他睁大了眼睛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“怎么了？”理奈试图去触碰他的肩膀。但还没能碰到，他就以比来时更甚的速度，飞一般跑了出去。
史狼撞倒了不少人，碰到了好几次墙角。史狼不顾一切地跑着。不知为何，他觉得今天他的心跳格外清晰有力，每一下都像鼓槌重重击打着他的血管，连耳膜都刺得生疼。跑出宿舍区时他才明白，原来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心跳声。
——是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声。
从本该死寂的墓地传来，更确切地说，是从那孤独的小农居内传来。一下、一下、又一下。若说这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声和心跳有什么共通之处，那么唯有一点：它们都是引人迈向死亡的警钟。
他脑中一片空白，身体却反而更加冷静。也许是出于本能，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，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。逐渐变响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声简直要把耳朵戳穿一样刺人，然而脚步并没有慢下来。画面一点一点在他眼前展开，他看到一把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、拿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的手、穿着研究所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的身体、熟悉的刘海和发型，以及熟悉的侧脸。
“远，”他像往常那样唤道，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远转过头来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，什么也没有回答，继续一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一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地朝躺在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上的人送着。史狼这才想起来，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，正欲高声悲鸣，却被那柔和的笑容再一次融化了心灵——
唯还好好地躺在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上，毫发无伤。每当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将要接近她时，她周身总会浮现出半透明的白光，将那些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一一弹开，就仿佛她周身围了一圈无形的保护膜。
“结……界……”史狼呢喃着。
“啧，果然是这样吗？”远颇为不甘地咂了咂嘴，却并没有停止攻击，甚至频率比刚才更快了。虽然迄今为止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都没有奏效，但他明显能感觉到，结界正在逐渐变得薄弱。他甚至能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，用肉眼感受到那打击点上蛛网似的破裂。他邪邪地勾起嘴角，内心正因触手可及的成功而雀跃欢呼。
史狼冷眼观察着一切。他的平静反而让远觉得更可怕。终于一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用完了，远卸下了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，从口袋里拿出新的。
再次举起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口时，眼中映入的却是史狼的身躯。
“够了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“让开，否则我会连你一起干掉。”
“你也看见了，唯身上有艾因的结界之力，没用的。”
“只要能消耗艾因的力量，就足够了。而且你也看到了，只要连续不断地受到猛烈攻击，结界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弱。实验体和艾因的联结是持续一生的，如果这一联结因意外状况突然切断，艾因自身也会受到重创。公主现在一息尚存，又是重置前夜，是艾因释放力量、最为脆弱的时候，这种结界，根本抵不过几发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。”
原来他叫她“公主”，只不过因为她是重要的猎物罢了。史狼突然间明白了那称呼的来源。
“研究所的袭击，也是你干的？”
远没有回答。而是用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口和眼神威胁着他。可是，即便(xing)命垂危，史狼却依旧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，严肃的目光扫过他，仿佛在宣告着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。没想到自己真的要手刃这位昔日的友人了，远想着，不禁皱紧了眉头。
“你，不——‘你们’为什么要妨碍重置？你不是总是自称A国的人吗？”
“那不过是博取信任的方法之一而已。A国毁灭了我的祖国，现在又想消灭其余所有的国家和它们的文明，成为世界的霸主，我，和我们的战友绝不姑息！”
“为此，就要杀了我唯一的亲人吗？在我看来，你们的行径和A国没什么两样。”
“你同样不是A国人，这些年他们的行径，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吗？或者说，你已经被眼前的名誉和地位给收买了吗？你不是这样的人吧，史狼！”
一边是愤怒地无以复加的远，另一边却是据理力争、义正言辞的史狼。他们曾为共同的目标并肩而行，此刻则站在各自的对立面，以命相搏。
“让开！只要牺牲她一个，就能延后‘重置’，到时候我们会想另外的办法破坏艾因，现在缺少的只是时间！”
“哈哈……哈……”史狼发出干枯的笑。难道她为了这个世界，牺牲的还不够多吗？！——他在心中如骤雨疾风一般呐喊。然而，此刻，夹在昔日好友与深爱的人之间，他连生气和狂吼的力气都没有了——他已经四十三岁了。
“还记得我跟你提过，铃原空汰尚未完成的程序吗？”史狼在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沿坐下来，把脸偏向一旁，娓娓诉说着。远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口随着他向下摆动了四十五度，他一脸不解地望着他。
“A国确实要毁灭所有其他国家，但铃原空汰并没有随他们的意。他是个天才，真的是个天才。他把某个程序隐藏在最深处，连A国最好的程序员都被骗了——那是连A国一起，全世界范围的‘重置’程序。虽然它潜藏在深处，却能够让艾因优先于任何指令执行。到那时，全世界、所有人，无论男女老少、无论国籍信仰，都无一例外，那将会是个没有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、没有战争、没有仇恨、没有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，人人都从头开始的、和平的世界——唯就是这么希望的。”
远举着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的手臂垂落下来。他反复咀嚼着史狼的话，将脑海中的断片一一连接成整体。
“不过，很可惜。A国的人似乎发现了他有不臣之心，所以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了他——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意外。不过，更可惜的，是A国的人并没有深入探究他留下的系统，还把负责完善艾因的工作交给了我，让我发现了这个遗留程序。对，就像你说的那样，我也不是A国人——我哪国人都不是了，这个世界，我要亲手将它改变——铃原空汰的程序，由我，完成了。”
漫长的沉默降临。史狼知道这番话不可能在一时间内消化，所以他任凭远在思考中沉淀，自己一言不发地望着门外逐渐暗沉的天空。
离重置还有几小时啊——他放空脑袋想着。
“就算如此又怎么样，”突然，切断了自己思考的远再次举起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，话语与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几乎同时一起射出，“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！”
这次，他向着的，不是沉睡的唯，而是手无寸铁的史狼。远看到他转过头来，满脸惊讶，看到下一秒，他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被完全贯穿，喷薄而出的血液染红了自己的手背……
——本该是这样的。
他急促地呼吸起来，一下比一下厉害，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，狠狠地瞪着那闪烁着白光的透明屏障。它看似那么脆弱，像玻璃一般一击就碎，却格外坚韧难缠。他甚至有种奇怪的预感，是否艾因在全力阻止他继续夺去人的(xing)命。
史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背起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上的唯，夺门而出，消失在茫茫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中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，这不可能——！！！”远大喊着、胡乱地开着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，直到弹匣内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用尽为止。
奔跑。奔跑。一脚踩进了泥潭，不管；枝桠割破了衣袖，不顾。背后的重量还在，很好。她的呼吸还在，她的心跳就是史狼前行的燃料，他真的像一匹暗夜里的灰狼，在丛林掩映间飞速蹿行。穿过沉沉的墓地，故人们目送他们远行；两侧广阔的枯木树林婆娑着发出窸窣声，警告它们其中暗藏危险；前往后门的漫长道路缠绕着黑色的纱帐，预示着那尽头有未知的黑暗。回望宿舍区和研究所，史狼更是不曾妄想。此刻混乱还未完全平息，若被远的同党发现，两人都不可能活着迎来黎明。
“唯，怎么办，我们去哪里呢？”
他不敢停下脚步。他恐惧着逼近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，却又暗暗期待着未来的道路。干脆就这样和唯一起离开吧，去外面的世界，旅行。他想。
——旅行？
他笑了。答案明明早已伏下，近在咫尺，他却现在才发现。不过，不算太晚。
有了明确的目标后，脚步也变得轻松。月光是他们的路标。无论天空再如何黑暗，月色却总是被衬得越发皎洁，也许，这是旧世界馈赠与人类的最后一份礼物吧。
“呼……哈……”他喘着粗气，思考却格外清晰。绕到后山一座特殊的空地上，轻车熟路地摸进了隧道，穿过，眼前出现了一座格外粗笨的球型建筑，他无需抬头看就知道它在等它，它闪烁着光芒的门扉在邀他进入。他多想拍拍它，告诉它久等了，告诉它，多谢它还等在这里，但他没有时间。
以后会有无数的时间、无数的空闲去感谢，不要紧，不要担心。
他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穿行，黑暗和寂静丝毫没有让他感到恐惧，他的心跃动着，他想要更快地飞奔起来，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充满力量，他这才享受到翻天覆地一般的快感。
来到控制室，让唯暂且靠坐墙边。史狼取出贴身放了二十年的磁卡，插入主系统，祈祷着磁卡没有因为老化而失效。
屏幕黑着。
他紧握扶手的掌心渗出了汗珠，他却不曾察觉，自己全身都像被雨淋过一般，汗流不止。
三十秒后，整个房间被救赎的光亮所溢满。史狼重重靠在椅背上，像要将全身的空气都抽出似的，大大地、深深地、彻彻底底地，呼了一口气。
椅背发出“吱嘎”一声。正如当年，他向理奈要求负责唯的全部事务时，理奈所做的反应。

“室长，犯人基本已经全部落网。只是，有一个坏消息——结贺史狼带着徒徒枝唯，把飞船给开走了。”
理奈接过报告，不知该作何表情，只是久久沉默着。
一旁的下属见她没有反应，以为她一天忙碌下来累了，于是擅自吩咐道：“马上控制飞船，把他抓回来！”
“是！”
“……等一下，”理奈叹了一口气，“飞船的控制权在我们这里，他们跑到哪里都没有用。现在最主要的，是明天的重置。”
“可是，室长——”
“让他们去吧。”

新世界的第一抹朝阳映在史狼脸上。他相信，全世界范围中，他一定是第一个接受这一洗礼的人。他站在飞船的至高处，在飘散着樱花香气的空气中，透过云层向下望去。
不知从何处发源的七彩光芒覆盖了整片大地，斑驳的色彩随着视角变幻而流转，就仿佛本该在极地出现的欧若拉同时迎着朝阳，从地底氤氲而生。首先是迷醉的深紫和梦幻的淡紫，再是热情的红与深沉的绿，然后是两条深蓝互相交融，代表过去的橙黄与代表未来的纯白，粉色让每一种色彩紧紧相连，透明的光覆着这整体，阻挡着云层、阳光和尘沙，没有任何一处空余，没有任何一个人不为其震撼，那明明该是极端令人恐惧的异常之象，却不知为何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。
史狼知道，“重置”已经开始了。他抱起靠在树下的唯，带她来到视角最好的地方，给她指示每一方土地和每一个过程。结界闪烁着柔和的光，在他和唯的周身缠绕。他知道，那并不是和自己脚下所有人同样的结界，它的颜色更为纯粹、可靠，紫色的光让每一个人陷入幻梦、错失记忆，而他和唯，还好好地站在这儿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
他笑。
他笑A国机关算尽，妄想能够统治世界，却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世界的一部分，被一同埋葬。
他笑。
他望见赤红的烈焰席卷，如滚滚的浪潮连绵不断、愈涨愈高。文明的残渣在哀呼嚎叫、在扭曲挣扎，祈求天之顶端的他的饶恕。这是她所期望的火焰，这也是他的火焰。他当然不会赦免，不容赦免。毁灭、然后重生，他创造了、指引了，最后，亦要见证到底！也只有他能够见证而已！
烈火的温度让整个星球都蒸腾起来，他因疯狂和极度的喜悦而血脉喷张。
“看啊，唯！看啊唯！这是我手中的世界，它正在改变，正在毁灭啊！你看到了没有！我成功了，我成功了！”
怀中的女人安详地睡着。周身隐隐闪烁的结界告诉史狼，她的生命听得到他的呼唤。史狼回以欣慰地笑容——无论过了多久，她在他眼中，都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少女，如此惹人怜惜。
他轻轻地、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。
“永远，永远……”
他知道，只需这两个字，她就能明白。

“接下来是最后一问了。”
空无一人、空无一物的自省室内，黑发的女人望着眼前的少女。整个房间昏暗至极，只有头顶一束灯光洒落，像一根无形的冰柱，将两人割裂分开。
“第九问。”黑发女人犹豫了片刻，眼神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担忧。
“我……是你的什么人？”
她问。
对面的少女抬起那双天真无邪的眼——这是她现在最怕，曾经却最喜欢的眼睛。
“你是我的姐姐啊，姐姐。”
粉色长发的少女回答。
“不对，我跟你说了多少遍！你的想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影响艾因的想法，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，我不是你的姐姐！”理奈想尽量用苛责的声音批评她，却不由自主地混入了柔软的部分。
“我怎么会没有亲人呢？你是我的姐姐啊，是我唯一的亲人啊……”唯有些急了，她尝试了几下，发现双脚确实站不起来，就用仅存力量的左手拼命推着车轮，车轮一点点地挪动着，却并不走直线，而是向右拐了过去。她再三尝试，却只能让轮椅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圈而已。她累得浑身大汗，终于松开了紧握的左手，放弃了，把背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成弧形。
总算知道放弃了吧。理奈望着她的背影，冷冷地想着。却没有察觉，自己刚刚已经向前踏了一步。
这个笨蛋，有什么好笑的。做什么事都失败，还好意思笑得出来。真是，我怎么会有了个这样的——
理奈听着她自嘲的笑声，冷冷地想着——她以为自己足够心冷口冷了，却没有料到，要忍耐喉头的哽咽和鼻尖的酸楚，竟会让她如此不能自制。
“今天就这样吧，下次再说……”她三步并两步上前去，正准备对她劈头盖脸骂一顿，让她不许傻笑。轮椅转过来，重新对着灯光的时候，她却怔住了。
妹妹的脸上满是泪水。
“要哭还是要笑……你……你！你——”
姐姐再也支撑不住了。她跪倒在轮椅面前，趴在妹妹的膝上，泣不成声。
原来她才是最爱哭的那个，她才是最软弱的那个。从那年，她为她摘来满园的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起，她就被她所支撑着走到现在。没有她的世界会是怎样，她怕得不敢去想。
“姐姐……姐姐……”妹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，泪水滑落，拂过她的脸颊，是如此温暖。
“你是我的姐姐啊，永远是我的姐姐啊，永远、永远……”
她就这样   ***下载/download/otomedream/ダウンロード***   在她永恒的呼唤中。
她明白，“重置”是注定要失败的了。
那是2072年冬天，姐妹俩的最后一次对谈。

伊文子
2016年1月3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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